【调查手记】身在其中，方知责任重——绵竹儿童认知与非认知能力发展追踪项目调查员感想中篇·孩子家人
在之前发布的上篇中，孩子作答问卷时提出的带着悲凉的问题，提交问卷后画出的独一无二的调查员画像，都还在脑海中久久萦绕。这次推出的中篇，将会讲述在项目执行中，调查员与孩子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之间碰撞出的独特火花。
远方的爸爸妈妈
有一种感动叫做理解与包容。在实地调查中，每位调查员都对几十位离乡打拼的爸爸妈妈进行了电话访问，难免有被质疑和拒访的情况。当有爸爸妈妈愿意配合调查员的工作并鼓励调查员好好工作的时候，这份信任，调查员唯有以更专业负责的工作态度来回报。
调查员-黄晓玲
做电话访问的时候其实是最累的，电话打过去，很多家长见我是宜宾的号码就直接不接或者说自己很忙没时间。为此我要一个一个地解释我们是做什么的，做这个是用来干什么。当给家长解释清楚后，他们的回答其实挺令人心酸，谁不希望陪在自己孩子身边，可是又要面临生活的压力。给有些家长打电话过去时，他们要么刚下晚班，要么还在跑长途汽车，身体已经非常疲惫，但也还是坚持配合我做了访问，这非常令我感动。
调查员-史娉婷
电话访问是一项既酸又辣还带点甜的工作。当你碰到一个极其配合还鼓励你好好工作的家长，恨不得把所有感谢的话语都说给他听；而当你碰到一个质疑你、嘲笑你的家长……虽然我每天会把电话访问时遇到的被拒绝的十种方式像笑话一样讲给同伴听，讲述时自己也哈哈乐，但只有我自己才知道被挂掉电话的那一刻，心里是真的挺难受的。这个时候便会明白老师说的做电访需要一个强大的心理。
调查员正在远程访问在外务工的学生父母（供图：胡敬阁）
有一个家长是唯一一个将他上个月的收入精确到元报给我的家长，并附带一串对这微薄收入的抱怨，最后这位家长发了一通火后不耐烦地挂掉了电话。就在我自己安慰自己时，他却又发了一条信息为他刚刚的态度不好道歉。我回复后想想，也许真是生活不易，孩子却又不在身边，问到敏感信息激起了这位家长的情绪吧。如果真的有一天能相对解决当地的收入问题，这些例子一定会少很多。
调查员-胡鹏
在做一场监护人问卷的时候，了解到一位年纪比较大的叔叔，在收到班主任的短信以后，特意从重庆赶回来参加我们的调查。因为他们在乎孩子，所以不会畏惧任何辛苦，为了孩子，他们愿意付出所有，时间、金钱、精力和无私的爱。从叔叔身上，仿佛看到了我爸爸妈妈的影子。
调查员正在远程访问在外务工的学生父母（供图：周倍芹）
调查员-詹小婷
我发现，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有时间或愿意帮我们做问卷，起初有些心灰意冷，但换个立场也可以充分理解。所以为了让大家愿意帮助我们，我与他们耐心沟通，并一遍又一遍地说明我们的意图，一遍又一遍地微笑说谢谢。我知道，我们不能把事情强加到别人身上，而是尽力用我自己的努力去让任务完成得更好，让自己满意。
调查员-李洁瑶
在某天晚上做学生家长电访问卷时，有一位爸爸开始不愿意接受采访，并一直质疑我们的项目，问我们究竟是做什么的。在我说出我们是针对留守儿童的家长进行电话访问时，他的态度突然转变，非常配合地接受了采访。他说：“其实我听到留守儿童这个词特别难受，因为在我小时候，一直都是在父母身边生活，很不理解那些留守儿童的父母为什么要出去打工。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自己的孩子居然也变成了留守儿童。”他接着说：“但是我一定会回去的，等孩子上初中了，无论赚多少钱，都会回到家里面陪他。”虽然因为工作需要，我只能够适当地打断家长的倾诉，但我真的非常感谢他们能够给予我，一个陌生人，这样的信任。同时，也很开心地发现，即使有很多的家长迫于生计在外面奔波，他们对于孩子的学习与成长都是十分关心的，其中还有很多家长都表明了自己已经在计划回到绵竹，陪着孩子一起成长的意向。
家乡的爷爷奶奶
当父母选择扬帆远行，在家的老人们再次撑起腰杆，像执着的灯塔，为儿女的儿女守护着一个坚实温暖的避风港。调查员带着微笑，与这些值得尊敬的人面对面交流，聆听他们的故事与人生。
调查员-罗超
在做监护人问卷和电话访谈的时候，帮助监护人填写问卷也能基本了解了他们的一些家庭情况。我的帮助对象大都是年过半百的老人，他们几乎没有收入，但他们对孩子的教育方面一点都不吝啬，总想把最好的给他们。当我问到他们希望自己的孙子或者孙女读到哪个学历的时候，大多数的回答都是随孩子意愿。即使他们迫切希望孩子能够通过知识改变命运，望子成龙，望女成凤，但是更在意的还是孩子的意愿，去倾听孩子的想法。
调查员正在会议室内进行监护人一对一访谈（供图：胡敬阁）
调查员正在进行监护人一对多访谈（供图：周倍芹）
调查员-李玉凤
有个奶奶作为孙儿的监护人参加了家长会，问卷的第一页要填孩子父母的联系方式，她麻利地背了出来，我顺利填写，并翻开问卷第二页，开始填写孩子爸爸妈妈的基本信息。
“婆婆，孙娃的爸爸叫啥子”，我用不太地道的四川话问道。良久她才回应道：“我孙娃子的爸爸都死了，还要填名字吗？”语气中充满委屈。我匆忙问道，那第一页的电话号码都是谁的。她说是孩子大伯大娘的，说着眼眶就红了。我当时突然觉得自己的行为一下刺痛了婆婆内心最不能碰触的部分。
后来她告诉我，大地震时孙娃的爸爸死了，妈妈跟人跑了，自己的老汉早些年也死了，孙娃儿和她就跟着孩子大伯大娘过日子，现在大伯大娘也出去务工了。她语气平静，像在讲故事，只是眼睛里还是会时不时泛起明晃晃的东西。我安慰她道，“没事，不在了就不填了”。她像个孩子一样，抿着嘴用力点点头说， “不填了，不填了”。
调查员-史娉婷
有被爷爷奶奶讲的故事感动得热泪盈眶的时候，也有被他们逗笑得停不下来的时候。一次接手一个中途罢访的奶奶，同伴对于问题概念解释得仔细又认真，但奶奶性子急，一气之下就想走了，只好换我来接着问。安慰一番后好不容易重新开始，中途却有一个不得不接的电话打了进来。我接电话时，奶奶一把抢过我的问卷和笔：“我自己来！”我赶忙摸摸她的背让她别生气，她却噗嗤就笑了出来，结束时奶奶双手握着我的手，不停地说：“祝福你！祝福你！”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简直被光环笼罩了，好笑又感动。
调查员-张孟谍
我记得最后一天的时候，我是一对一进行问卷访谈，由于人太多，第一次尝试了一对三，同时进行三个家长的问卷调查。中途，我说：“我们挨近点，不然我说话怕你们听不见”，一个老爷爷跟我说：“你说话小声点，不然你就好辛苦。”莫名感动，素不相识，却那么关心我。那么多天，心里面确实不累，做的是自己喜欢的事，而身体确实很累，老爷爷简单的一句话让我感觉突然就有力量了。
尾记
三天培训，六天入校调查，调查员们得到的不仅是从一份份问卷收集而来的数据，还有数据背后的属于学生家人的故事与人生。百千家户的故事，触动了聆听者的心，也引发了调查员对自己的小家以及社会和国家这个大家的剖析与思考，令他们愿意对家乡留守儿童和父母外出务工的现状去理解，并暗暗做出决定去改变。
在之后推出的下篇中，调查员将会叙说他们在这九天里想到了什么，锻炼了什么，分享他们在绵竹的种种收获与成长，并送上他们对孩子们最真切的祝福与期盼。
（陈雨帆 蔺昱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