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九点上班，晚上九点下班，一周工作六天”的工作制俗称“996”。“996”工作制目前已被大规模运用于IT互联网企业。Github上的“996ICU”列表显示，自2018年下半年以来，已有138家IT互联网企业被曝光实行“996”工作制。这些企业中，不仅包括很多正在初创阶段的小公司，还包括了阿里、京东、拼多多等众多知名企业。日前，“996”工作制的执行已引起了社会大众的众多讨论。

       虽然媒体聚焦的“996”工作制集中于IT互联网等高科技企业，但是其他行业是否也实行了“996”工作制却不得而知。我们利用2017年暨南大学社会调查中心进行的中国家庭就业调查进行分析，以窥探“996”工作制在各行业的实行情况。中国家庭就业调查是具有全国代表性的涉及全国29个省份，40011家户的大型住户调查。我们在去除从事农业工作的被访者之后，利用34734个雇员数据，对全国范围的“996”现象进行分析。在以下分析中，我们定义“996”工作制为一个月工作300个小时（假设平均每月工作25天，每天工作12个小时）。如果被访者平均每月工作300小时或以上，我们就认为该被访者从事“996”工作。

       一、有多少人在“996”？

       自1995年5月1日以来，《国务院关于职工工作时间的规定》规定职工每日工作8小时、每周工作40小时。然而，2017年中国家庭就业调查数据显示全国雇员平均每月工作217小时，其中，每月工作超过160小时被访者达到85%，而从事“996”工作的雇员更是达到14.6%。

图1  雇员月平均工作时长统计

       图二对不同年龄段、不同性别的“996”现象进行分析。总体而言，男性从事“996”工作的比例高于女性。男性从事“996”工作的比例随着年龄的增长而下降，尤其在45岁之后。但女性从事“996”工作的比例却随着年龄的增长而逐渐提高。这一区别有可能是由男女家庭分工不同而造成。年轻时，女性要负担更多的育儿工作，而随着孩子的长大，女性可以有更多时间投入到高强度的工作中。

       二、哪些行业在“996”？

       中国家庭就业调查询问了被访者工作的合同性质、工作行业与职业。根据这些信息，我们计算了各种工作的“996”比例。图三显示“996”比例与工作合同稳定性高度负相关，对于没有合同的员工，“996”比例高达22.5%，而对于短期合同或者临时合同的员工，“996”比例也有15.5%。分行业大类来看（见图四），“996”比例最高的是住宿与餐饮业，比例高达31%。其他“996”比例超过全国平均水平的行业有采矿业、制造业、建筑业、批发和零售业、交通运输业、仓储和邮政业、居民服务、修理和其他服务业。由于本调查中IT和互联网员工很少，很遗憾的是我们不能对IT和互联网作为一个单独的类别进行分析。分职业大类来看（见图五），社会生产服务和生活服务人员、生产制造及有关人员和军人是“996”的重要群体。当然，我们这里可能低估了军人“996”的比例，因为在为我们24小时执行任务、保卫边疆的军人是无法调查到的。在此，我们向最可爱的人致敬！

       虽然“996”工作制在IT和互联网企业引起轩然大波，但是图3到图5显示，我们还有很多从事基本生产制造和服务业的员工也在“996”。他们的生活福祉同样也值得我们关心！

       三、“996”的人互相吸引吗？

       从家庭角度来看，是不是更多的家庭只有自己和配偶中的一人“996”？不不不！图6显示自己和配偶的工作时长高度正相关。表一显示，自己“996”，配偶也更可能“996”。也许“996”的人互相吸引，但“996”之后拿什么照顾老人和孩子呢？

图6  自己和配偶工作时长关系

       四、“996”的影响 

       众所周知，工作的前几个小时往往最有干劲，但是工作越久干劲越低，越力不从心。在经济学里对应的概念是边际收益递减。也许“996”的最后几个小时仍然可以为雇主或企业创造产出，但是员工可以从其创造的财富中分得多少呢？由于“996”工作和行业、职业高度相关（见图四、图五），我们在剔除行业、职业以及工作省份造成的收入差别之后，发现“996”工作仅能使员工多挣6.8%。

图7  996与非996工作制人员残差收入分布图

       钱多挣不了多少，但身体是自己的。早在2009年，Paul Frijters、David Johnston和孟昕（Xin Meng）教授就利用农村外来务工人员的样本发现超时工作和精神疾病显著正相关。我们用中国家庭就业调查数据发现，“996”员工感觉自己身体状况比同龄人好的比例少8.6个百分点。注意，由于大多数“996”员工正值壮年，也有着强大的意志力与忍耐力，“996”员工可能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状况，我们的以上发现可能低估了“996”对身体的影响。身体是自己的，“996 ICU”之后，谁来照顾你？也许“996”企业给员工提供了社保，但是“996”企业是否比非“996”企业多交了一部分社保？如果没有的话，员工“996 ICU”之后，“996”企业是否加重了社保负担，并把这部分成本转嫁到非“996”企业身上？从经济学上来说，如果“996”企业没有把“996”的家庭、健康成本内部化，那么这些成本将由整个社会来承担，而这对符合劳动法，没有实行“996”的企业是不公平的。

       也许情怀可以让少数人“996”，但是“996”作为文化或者规定是否应该推广却是应该深思的。也许“996”可以给企业创造更多的价值，但是这些价值是否可以弥补员工的健康成本，“996”的员工能否平衡好家庭与工作的关系是值得思考的。

       周六中午11点完成本文。对着办公室外的阳光，向所有“996”工作的科研工作者致敬！

参考文献：

Frijters, Paul, Johnston, David和Xin Meng，The mental health cost of long working hours: the case of rural Chinese migran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