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文丨IESR学生记者 徐忆珺

       4月23日上午10点，项目督导李凤槐和访问员邓红梅抵达了位于广州某数码城，准备对提前预约的几位物业管理员进行访问。今年已经是中国乡城人口流动调查（Rural-Urban Migrantion in China,简称RUMiC）项目走过的第十个年头，期间不计其数的问卷访问员投入到这项调查工作中，足迹遍布了全国流动人口迁入迁出数最多的9个省份15个城市，调查样本量也在以每年20%的速度增长着。对于RUMiC而言，今天是平凡的一天，因为它同过去的2000多个日日夜夜并没有太大的分别；今天又是不平凡的一天，因为每天都能听见不一样的关于异乡漂泊的故事。

       今天第一个接受访问的是来自陕西的李东，他的工作是负责监控数码城内的电子录像，工作地点就在数码城四楼一个狭小的监控室里。李东说，他2007年第一次来到广州，并通过做烘焙拿到了第一份收入1500元，此后也一直留在广州工作。现在，加上年终奖和节日礼品等，李东平均每月能拿到4500元的工资。虽然，李东认为这份收入已经略高于留在家乡打拼的同乡人，但是他仍然不太满意现在的工作，打算下个月就去寻找新的落脚点。

受访者李东接受访问

       工作期间，李东一个人寄宿在公司宿舍里，妻女都在陕西老家。这些年间，李东唯一一次回老家停留超过3个月还是和妻子结婚的时候，而在过去的一年里，他和妻子也超过半年未曾见面。当被问及这样的分离是否会影响夫妻感情时，他淡淡地笑了一下：“我想多少会有点影响吧。”李东告诉访问员，他的妻子目前在陕西老家的一间餐厅工作，6岁的女儿正在老家上幼儿园，但他对妻子的工作收入以及孩子上学的花销状况并不清楚，甚至也没有一个大体的概念。

     “如果拿你在老家拥有的土地来换广州户口，你愿意吗？” “不愿意，（我）不想在广州落户。”李东说，自己既不知道能否继续在广州待下去，也并没有长期留在广州的打算。目前，他也已经在老家购置了房产，并且付清了房子的首付，打算3至5年内就回到陕西老家去定居。

       上午的调查访问工作结束时，时间已经接近下午1点了，而下午的访问2点左右又要开始了。匆匆的午饭过后，我们趁着休息的间隙聊起了RUMiC调查的成长与变化。今年，RUMiC调查已经全面取消了过去的纸质问卷形式，而选择访员手持平板电脑入户访问的形式，这大大节省了访问和问卷结果录入时间。但是，为了最大限度地反映流动人口的真实生活状况，问卷题目设计精细，且题量较大，每访问一户仍然需要超过一个半小时的时间，这样下来一天最多只能访问4个住户。据李凤槐介绍，仅广州一市的样本量就有400个，因此每一期项目任务的完成都需要大半年的时间。邓红梅补充道：“今天访问的还是比较配合的老住户，如果想要开展新住户（调查），时间将会更长，访问起来困难也更大。”

       其实，即使是做老住户的跟踪调查，也会遇到种种问题。李凤槐说，有时提前联系受访者预约了访问的时间和地点，可访问员到达之后仍然可能扑了个空。另外，一些连续跟踪了几年的老住户认为，这样的调查对他们的生活没有什么帮助和改善，就会拒绝继续填写问卷。

       同时，由于RUMiC的调查对象是城乡流动人口，流动性较大，跟踪访问难度很高。李凤槐说，就目前掌握的调查对象资料看，连续跟踪访问10年的受访者仅仅只有十几个，连续跟踪6年以上的受访者也不超过100个，每年都需要拓展新住户。“有许多受访者都像李东一样，可能明天，也可能下个月就搬走了。所以我们经常和他们（受访者）保持联系，偶尔送送小礼物，及时在数据库里更新他们的个人信息。”

       下午2点左右，张晓虹就匆匆赶到了数码城，这是RUMiC调查组对她的第6次访问。今年58岁的张晓虹和丈夫一起在石牌桥的一家公司做物业保洁员，至今已有十多年。张晓虹的丈夫陈健昌年轻时是一名知青，被下放到陕西省渭南市南师乡，并在那里结识了张晓虹，两人由此步入了婚姻。2003年，张晓虹来到广州，开始了这份保洁员的工作，两年后，她的丈夫也加入了其中。

受访者张晓虹接受访问

      张晓虹和丈夫育有一儿一女，儿子在外地工作，女儿也结了婚，组建了自己的家庭。如今，张晓虹夫妇常年在广州租房居住，靠着这份保洁工作养活自己。虽然两个老人的生活比较拮据，每月满打满算只有5000多元的收入，加之年迈多病，一年的医药费支出至少也要几千块钱，但张晓虹仍然觉得自己的生活比较幸福，对自己很有信心，在整个访问过程中也不时开怀地笑起来。“觉得自己在社会上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您同意（这个说法）吗？”“这个（我）很同意。”张晓虹坚定地点了点头。“您愿意和本地人做邻居吗？”“一般。”“您愿意和本地人做亲密朋友吗？”“也一般。（我和本地人）也做不成朋友，本地人瞧不起我们这些外地人。”说着，张晓虹又眯着眼睛，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张晓虹告诉我们，自从来到广州，她还没有一次回老家超过三个月，现在随着自己年龄的增长，可能近几年就要离开广州，回到老家去务农了。

      在熙熙攘攘的城市中，李东、张晓虹这样的故事每天都在发生。他们选择走出贫困落后的乡村，走向灯火璀璨的城市，在自己的岗位上默默地工作，却无法在自己每天生活的城市中找到归属感，不知道自己未来除了回到故土还能去往何方。而RUMiC要做的，正是让更多的人关注这些在城镇化的浪潮中被推到城市边缘的人们，关注他们的需要，关注他们的迷茫与挣扎。（为保护受访者隐私，文中李东、张晓虹、陈健昌均为化名）